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材料二: 诗歌作为语言的艺术,既不能舍弃语言,又不应被概念和逻辑性所局限,这就要有特殊的处理办法,诗歌因此又是一种特殊的语言。最起码的一点,在形式上,诗歌要分行。古典诗歌过去是可以不必分行的,那是因为...
题目内容:
材料二:
诗歌作为语言的艺术,既不能舍弃语言,又不应被概念和逻辑性所局限,这就要有特殊的处理办法,诗歌因此又是一种特殊的语言。最起码的一点,在形式上,诗歌要分行。古典诗歌过去是可以不必分行的,那是因为古典诗歌在形式上具有鲜明的节奏性,不分行也等于分了行。分行也好,节奏也好,都是为了有利于摆脱散文与生俱来的逻辑性和连续性,使语言中感性的因素得以自由地浮现出来,这也就是诗歌语言的飞跃性。节奏是富于跳跃感的,它有利于诗歌语言的飞跃,从日常的语言中萌发出特殊的语言,捕捉到我们日常语言中所难以捕捉到的新鲜感受。唐诗在诗歌语言上的发展已经达到了这样的程度,那些为语法而有的虚字都可以省略,因为这些虚字都没有什么实感,省略了就更有利于飞跃。古典诗歌的语言越是具有这一特征,也就离开散文越远,这也就是“诗化”的过程。诗化而自然天成,一点也不别扭,这标志着古典诗歌语言的真正成熟。诗的语言因此才更灵活、更有弹性,一瞬间便能捕捉住新鲜的印象。古人谈画竹,“如兔起鹘落,少纵则逝矣”。作诗也是如此,“作诗火急追亡逋,清景一失后难摹”。感受是瞬息万变的,诗的语言也必须具备这种飞跃性。这是诗歌语言的能力问题,有了这种能力,才有表现的自由。最终的目的是为了更好地捕捉到新鲜的感受,完成艺术上的充分表现。
现在再回头来看“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其中的“见”字,一本又作“望”,那么究竟哪个好呢?当然是“见”字好。因为“望”是连续地做了两件事,采菊与望山,而“见”是从东篱采菊直接飞跃到南山,从隐居的局部生活中飞跃到归隐的终身行止,其所以“悠然”,不正是无愧于平生吗?南山是陶渊明生活中朝夕与共的,看一眼不过是家常便饭,但今天的南山是不待看而来了,倏然映入眼帘,不期然地面对面,仿佛如同初次的相会,因而别有天地。这便是语言的飞跃所带给人的新鲜印象与无尽的言说。古诗中类似的例子还有很多:
曲终人不见,江上数峰青。(钱起《省试湘灵鼓瑟》)
山本来就在那里,本来也是青的。但似乎在曲声完了时,这山峰才宛然在目,让人觉得格外地那么青。这青不是多染几笔颜色所能有的。从“曲终”到“数峰青”这种从听觉飞跃到视觉的例子也很多:
烟消日出不见人,欸乃一声山水绿。(柳宗元《渔翁》)
山水本来就是绿的,不“欸乃”也是绿的,但在这“欸乃一声”中,这绿色就仿佛是第一次在我们的感觉中出现,绿得不同寻常。又如:
曲终收拨当心画,四弦一声如裂帛。东船西舫悄无言,唯见江心秋月白。
四周都沉浸在音乐声中,忽然琵琶声收了,这才发现一轮明月正在波心荡漾,这时候的印象乃是最新鲜的。生活中的感觉是日常的、习惯性的,艺术则使人又恢复了新鲜的感受。而就艺术来说,它本来就是要唤起新鲜的感受。这种感受是生命的原始力量,而在日常生活中,它往往被习惯所淹没了。因为生活中一切都是照例的,不用去深想,也留不下深刻的印象,所以感觉也就渐渐僵化、迟钝起来。例如我们经常往来于未名湖畔,其实往往是视而不见。我们都有这个经验,如果因久病住院,一旦病愈,带着一片生机走出医院时,看到眼前的一草一木就都会感到特别新鲜。因为使人感觉迟钝的习惯性被割断了一段,就又恢复了原有的敏感。这敏感正是艺术的素质。谢灵运“卧疴对空林”之后乃出现了“池塘生春草”那样“清水出芙蓉”一般的天然名句,其所以鲜明夺目,就因为它生意盎然。
因此,艺术并不是生活的装饰品,而是生命的醒觉;艺术语言并不是为了更雅致,而是为了更原始,仿佛那语言第一次的诞生。这是一种精神上的力量。物质文明越发达,我们也就越需要这种精神上的原始力量,否则,我们就有可能成为自己所创造的物质的俘虏。
诗的语言既然有飞跃性,也就自然趋于精炼。应该说,精炼是语言的一般要求,散文,
甚至论文也都要求精炼,但诗歌因为是一种富于飞跃性的特殊语言,就更为明显。这种精炼不能理解为是越少越好,越简单越好,李后主的《浪淘沙》有一句诗:
别时容易见时难。
有人说是抄了《颜氏家训》中的一句话:
别易会难,古今所重。
是不是抄的呢?我想不是的,既然“古今所重”,人同此心,那么又何劳抄袭呢?但这却为我们提供了一个鲜明的对比,一个是“别易会难”,一个是“别时容易见时难”,从概念上说几乎全同;从艺术上说则有天渊之别。前者只是说明,而后者乃成为千古名句。所谓“言有尽而意无穷”,也就是从概念说是有尽的,都不过是“别易会难”。而作为艺术的表现则后者的感受显然要丰富得多,印象要深刻得多,这也就是意无穷了。
意无穷因此也就是诗的语言的飞跃性突破了一般概念的局限而翱翔于感性交织的天地。“别时容易见时难”比“别易会难”只多了三个字,而所得的却是更多,这不正是精炼的更为合理的解释吗?我过去曾写过一篇小文《说水分》,“水分”可以有两种解释:一般说到文章里水分太多,是指空话、滥调太多,因此淡而无味。我所想说的“水分”乃是指水是生命的海洋,任何生命都离不开水分。《红楼梦》中说贾母把鸳鸯调理得像个“水葱”似的人儿。干葱当然不行,光是葱也不行,这里的玲珑传神之处正在于那水分带来了鲜明的生意。王维《积雨辋川庄作》中有两句诗:
漠漠水田飞白鹭,阴阴夏木啭黄鹂。
也有人认为是抄的,说是抄了李嘉祐的“水田飞白鹭,夏木啭黄鹂”。是否抄的姑且不论,反正王维的这两句要高明得多。这两句多了“漠漠”和“阴阴”四个字,为什么就会好呢?水田当然是“漠漠”的,夏木当然是“阴阴”的,这不是多了一点废话吗?其实不然。因为“水田飞白鹭”与“夏木啭黄鹂”是平行地写了两个景致,黄鹂在树上叫黄鹂的,白鹭在水田上飞白鹭的,各不相干,这里并没有飞跃的力量。多了“漠漠”和“阴阴”,就把它们连成了一片。阴阴让夏木有了一片浓阴之感,漠漠使水田蒙上了一片渺茫的色调,岸上的一片浓阴与水田的一片渺茫起着画面上烘托的作用,这就是情景中水分的作用。从浓阴的深处到渺茫的水田,到鲜明的白鹭,越发衬托出白鹭之白与茫茫中飞动的形象,使得整个气氛鲜明活跃,潜在的感性因素如鱼得水地浮现出来,这才不是干巴巴的,而李嘉祐的“水田飞白鹭,夏木啭黄鹂”则难免有些干巴,因为它缺少那应有的水分。
1984年12月
(节选自林庚《唐诗综论》)
1.关于诗歌语言的飞跃性,表述不符合文章原意的一项是
A. 诗的语言因为具有飞跃性才更灵活、更有弹性。
B. “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中“见”字具有飞跃性。
C. “东船西舫悄无言,唯见江心秋月白”是视觉到听觉的飞跃。
D. “水田飞白鹭”与“夏木啭黄鹂”诗句里面没有飞跃的力量。
2.根据材料一、二,分条概述唐诗语言的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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