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阅读《我的国文启蒙》,完成各题。 我的国文启蒙 余光中 每个人的童年未必都像童话,但是至少该像童年。若是在都市的红尘里长大,不得亲近草木虫鱼,且又饱受考试的威胁,就不得纵情于杂学闲书,更不得看云听雨,...
题目内容:
阅读《我的国文启蒙》,完成各题。
我的国文启蒙
余光中
每个人的童年未必都像童话,但是至少该像童年。若是在都市的红尘里长大,不得亲近草木虫鱼,且又饱受考试的威胁,就不得纵情于杂学闲书,更不得看云听雨,发一整个下午的呆。我的中学时代在四川的乡下度过,正是抗战,尽管贫于物质,却富于自然,裕于时光,稚小的我乃得以亲近山水,且涵泳中国的文学。我相信一个人的中文根底,必须深固于中学时代。若是等到大学才来补救,就太晚了。所以每次忆起童年,我都心存感慰。
1940年秋天,我进入初中,不能算是什么名校,但是教学认真。我的中文底子,都是在那几年打结实的。国文的名师,前后换了好几位。川大毕业的陈梦家先生,戴着厚如酱油瓶底的眼镜,学问和口才都颇出众;另有一位国文老师,已忘其名,只记得仪容儒雅,身材高大,更记得他是北师大出身,师承自多名士耆宿①。高一那年,前清的拔贡②戴伯琼先生来教我们国文。他步履缓慢,仪态从容,常着长衫,戴黑帽,坐着讲书;至今我还记得他教周敦颐的《爱莲说》,如何摇头晃脑,用川腔吟诵,有金石之声。这种老派的吟诵,随情转腔,一咏三叹,无论是当众朗诵或者独自低吟,对于体味古文或诗词的意境,最具感性的功效。现在的学生,甚至主修中文系的,也往往只会默读而不会吟诵,与古典文学不免隔了一层。
有一次和同班的吴显恕读了孔稚珪的《北山移文》,佩服其文采之余,对纷繁的典故似懂非懂,乃持以请教戴老夫子,也有意考他一考。不料夫子一瞥题目,便把书合上,滔滔不绝,不但我们问的典故他如数家珍地详予解答,就连没有问的,他也一并加以讲解,令我们佩服之至。
国文班上,限于课本,所读毕竟有限。我的父母都算不上什么学者,但他们出身旧式家庭,文言底子照例不弱,至少文理是晓畅通达的。我一进中学,他们就认为我应该读点古文了,父亲便开始教我魏征的《谏太宗十思疏》,母亲也在一旁帮腔。我不太喜欢这种文章,但感于双亲的谆谆指点,也就十分认真地学习。接下来是读《留侯论》,淋漓恣肆,兼具生动而铿锵的感性,令我非常感动。再下来便是《吊古战场文》《与韩荆州书》《陋室铭》等几篇。我领悟渐深,兴趣渐浓,甚至倒过来央求他们多教一些美文,便又教了《滕王阁序》《阿房宫赋》。
父母教我时,各以自己的乡音吟哦给我听,父亲诵的是闽南调,母亲吟的是常州腔,古典的情操从乡音深处召唤着我,对我都有异常的亲切。就这么,每晚就着摇曳的桐油灯光,一遍又一遍,有时低回,有时高亢,我习诵着这些古文,忘情地赞叹骈文的工整典丽、散文的开阖。这样的反复吟咏,潜心体会,对于真正进入古人的感情,去呼吸历史,涵泳文化,最为深刻、委婉。日后我在诗文之中展现的古典风格,正以桐油灯下的夜读为其源头。
那时为我启蒙的,还应该一提二舅父孙有孚先生。二舅父旧学造诣也比较高,而且更加喜欢美文,正合我的抒情倾向。他为我讲了前后《赤壁赋》和《秋声赋》,一面捧着水烟筒,不时滋滋地抽吸,一面为我娓娓释义,哦哦诵读。他的乡音同于母亲,近于吴侬软语,纤秀之中透出儒雅。他家中藏书不少,最吸引我的是一部插图动人的线装《聊斋志异》。每到课余任我取阅,纵容我神游于人鬼之间。
后来父亲又找来《古文笔法百篇》和《幼学琼林》之类,抽教了一些。长夏的午后,吃罢绿豆汤,父亲便躺在竹睡椅上,一卷接一卷细览他的藏书,一面叹息盛衰之理;我则畅读旧小说,尤其耽看《三国演义》,连草船借箭那一段的《大雾迷江赋》也读了好几遍。
我一直认为,不读旧小说难谓中国的读书人。身为中国人而不识关公、包公、武松、孙悟空、林黛玉,是不可思议的。如果说李杜韩柳欧苏是古典之范,而四大名著正是民俗之根,有如圆规,缺其一脚必难成其圆。
读中国的旧小说,至少有两大好处。一是可以认识旧社会的民情风土、市井江湖,为儒道释文化作一注脚;另一则是在文言与白话之间搭一桥梁,俾③在两岸自由来往。当代学者慨叹学生中文程度日低,开出来的药方常是“多读古书”。其实目前学生中文之病已近膏肓,勉强吞咽几丸孟子或史记,实在是杯水车薪,无济于事,根底太弱,虚不受补。倒是旧小说融贯文白,不但语言生动,句法自然,而且平仄妥帖,词汇丰富;用白话写的,有口语的流畅,无西化之夹生,可谓“原汤正味”,而用文话写的,如《三国演义》《聊斋志异》之类,亦属浅近文言,便于白话过渡。加以故事引人入胜,这些小说最能使青年读者潜化于无形。长夏午寐之余,隆冬雪窗之内,常与诸葛亮、秦叔宝为伍。而更幸运的,是在“且听下回分解”之余,我们那一代的小“看官”们竟把中文读通了。
同学之间互勉的风气也很重要。同班的吴显恕家多古典藏书,常携来与我共赏,每遇奇文妙句,辄同声啧啧。有一次我们迷上了《西厢记》,爱不释手,甚至会趁课间展卷共读,碰上空堂,更并坐在校园的石阶上,膝头摊开张生的苦恋,你一节,我一段的吟咏。后来发现了苏曼殊的《断鸿零雁记》,也激赏了一阵,并传观彼此抄下的佳句。
至于诗词,老师和长辈并未着意为我启蒙,倒是性之相近,无师自通。当然起初不是真通,只是感性上觉得美,觉得亲切而已。从初中起就喜欢唐诗,到了高中更兼好五代与宋词,历大学时代而不衰。
最奇怪的,是我吟咏古诗的方式。得闽腔吴调的口授启蒙,兼采二舅父哦叹之音,日后竟然发展成唯我独有的曼吟回唱,一波三折,余韵不绝。五十年来,每逢独处寂寞,例如异国的风朝雪夜,或是高速长途独自驾驶,便纵情朗吟“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或是“长洪斗落生跳波,轻舟南下如投梭,水师绝叫凫雁起,乱石一线争磋磨”,顿觉太白、东坡就在肘边,一股豪气上涌唐宋。若是吟起更高古的“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意兴就更加苍凉了。
《晋书•王敦传》说王敦酒后,辄咏曹操这四句古诗。一边用玉如意敲打唾壶作节拍,壶边尽缺。清朝的名诗人龚自珍有这么一首七绝:“回肠荡气感精灵,座客苍凉半酒醒。自别吴郎高咏减,珊瑚击碎有谁听?”说的正是这种酒酣耳热,纵情朗吟,而四座共鸣的豪兴。这也正是中国古典诗感性的生命所在。只用今日的国语来读古诗或者默念,只恐永远难以和李杜呼吸相通,太可惜了。
前年十月,我在英国巡回诵诗。每次在朗诵自己作品六七首的英译之后,我一定选一两首中国古诗,先读其英译,然后朗吟原文。吟声一断,掌声立起,反应之热烈,从无例外,足见诗之朗诵具有超乎意义的感染性。
我以身为中国人自豪,更以能使用中文为幸。
(摘自《绣口一开:余光中自述》,有改动)
注:①耆宿:在社会上有名望的老年人。②拔贡:清朝国子监的生员,由地方保送入京,经过朝考合格,可以充任京官、知县或教职。③俾:使(达到某种效果)。
1.对于当代中学生来说,经典似乎离我们渐行渐远;从本文来看,余光中先生和经典越走越近。阅读本文,说说余光中是怎样与古典文学结缘的。
2.结合本文内容,谈谈你对结尾加点词的理解。
3.文中很多诵读的画面令人神往,请你选取其中一个画面,作简要分析。
4.结合本文的内容和自己的阅读经验,谈谈这篇文章对你阅读中国古典文学作品有怎样的启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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